潮濕的海風裹著咸澀的味道鉆進車廂，我伸手關掉儀表盤上閃爍的導航。這是今天第七單，目的地是蛇口的一家外貿公司，據說有批用了五年的筆記本要處理。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方向盤，磨得發亮的皮革讓我想起剛入行時那輛破舊三輪車的把手。

那時候深圳的電腦回收還像場游擊戰。背著喇叭穿梭在城中村，扯著嗓子喊 “收舊電腦”，常被當成騙子。記得在布吉老街，一位阿伯警惕地把舊臺式機護在身后：“這里頭存著孫子從小到大的照片，賣了你能保證不弄丟？” 那天我蹲在巷子里，用隨身帶的 U 盤幫他備份數據，直到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。臨走時阿伯塞給我一袋荔枝，說：“以后收電腦就找你！”

行業真正迎來春天是在政府推行 “綠色回收” 政策后。我咬著牙貸款買了廂式貨車，報名參加數據安全培訓，胸前的工牌從皺巴巴的紙片換成了帶芯片的智能卡。現在每次接單，手機 APP 會自動規劃路線，還能通過內置攝像頭掃描電腦序列號，三秒內給出評估報價。前陣子去南山科技園回收一家初創公司的設備，年輕的 CEO 看著我用便攜式消磁機處理數據，驚嘆道：“原來舊電腦回收這么高科技！”

華強北的老市場依舊熱鬧，但交易方式早已天翻地覆。過去靠眼力和經驗估價的日子一去不返，現在我們有專業的檢測流水線。上個月收來一臺摔裂屏幕的游戲本，原本以為只能當零件賣，沒想到經過檢測發現主板完好。在翻新車間，機械臂精準更換屏幕，AI 系統自動優化配置，這臺 “尸體機” 搖身一變成了二手市場的搶手貨。

然而光鮮背后總有暗流。上周在沙井的工業區，我聞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。循著氣味找去，發現有人在露天焚燒電路板提取金屬，黑色濃煙直沖天際。我悄悄拍下視頻舉報，第二天就接到陌生電話威脅。但當看到環保部門取締那個非法窩點的新聞時，心里比做成十單生意還痛快。

手機突然震動，彈出山區學校老師發來的消息。照片里，孩子們圍著我們捐贈的翻新電腦，屏幕上跳動的代碼映亮他們的眼睛。我發動車子，后視鏡里，深圳的燈火漸次亮起，像無數等待被重啟的舊時光。這些沉默的電子設備，終將在循環中獲得新生，而我很慶幸，能成為它們生命旅程中的擺渡人。